沈婴宁景北晏独家首发第32章    

　寒冬腊月，晓雾未散。

　　沈婴宁随着第一缕晨光洒落在土地上时亦准时睁开了眼睛，一边打着呵欠，一边轻车熟路的穿衣起床，端起桌上的茶杯便迈着小短腿飞奔到了外头的院子里。

　　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柴房门，蹲在木桶旁，在桶内舀起了水。

　　沈婴宁将水打完，护着水回到了自己的柴房之中。

　　柴房内极度简陋，只有一张床跟一张桌子，便堆满了杂物跟成捆的干枯树枝。

　　她将水杯放在桌上，又吃力地将凳子往柴房的另一头拖了过去——柴房内还有一间屋子，然此刻那房门被厚重的锁链锁着，只留下一扇能够望见里头的窗户。

　　沈婴宁将凳子拖到了窗户下，又将水杯搬到了凳子上，这才爬上了凳子。

　　——这一套动作，小姑娘做的行云流水，可见已做过不少百次。

　　沈婴宁一手护着水杯，一手抓着栏杆，踮着双脚敲了敲窗户，小声喊：“奶奶，你在不在呀？”

　　随着衣料摩挲枯草的声音，窗户那头便探出一个年迈的妇人。

　　她一脸憔悴的看着沈婴宁，伸手将茶杯从窗间的缝隙之中接了过来，一边咳嗽一边念叨：“沈婴宁，你莫要去水井旁边，若是不小心摔了下去，奶奶该如何……如何交代呀……”

　　“奶奶说过很多次了，沈婴宁都记着的，只是在水桶内舀的。”

　　她双手攀着窗户，奶声奶气的哄着：“昨天阿娘又发脾气了，奶奶今日都不要同他们说话，阿娘就不会来骂奶奶了，等奶奶病养好啦，爹爹就会放奶奶出来陪着沈婴宁玩的。”

　　闻言，老人眼神黯然，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沈婴宁的脑袋。

　　沈婴宁被老人抚摸，忍不住弯了弯眼睛，天真道：“沈婴宁过会儿就来送吃的，奶奶就不会饿啦。”

　　她贪恋的用自己的脸颊蹭着老人粗糙的手掌。

　　“沈婴宁，奶奶让你藏好的东西你可有乖乖藏好？”

　　老人浑浊的双眸泛出了泪珠，却是低声询问自己的孙女：“没有叫你姐姐继母那群人瞧见过？”

　　沈婴宁点了点头，邀功一般：“沈婴宁一直都藏的好好地，奶奶，你等沈婴宁一下。”

　　她从凳子上跳了下来，蹲在床尾便将一堆枯枝搬开，又将砖头挪开，伸手从洞中摸出一个包来。

　　那粗布灰蒙蒙的，沈婴宁拍了拍布包上的层土，这才转头递给了老人。

　　老人将布包缓缓打开，露出了里头一块十分精致的月牙状玉佩。

　　那玉佩莹润如酥，成色极美，同老人现下的处境显得格格不入。

　　“奶奶，沈婴宁为什么要一直把它藏起来呀？”

　　小姑娘的语气天真，却换得老人微微叹了口气。

　　老人摸着玉佩上那个“皎”字，只是喃喃道：“沈婴宁，你得藏好，这东西可十分重要。”

　　——原因无他，只因为这是沈婴宁身份的证明。

　　沈婴宁并不是赵母的亲孙女，而是赵母在路上拾来的。

　　彼时赵母的儿媳多年无所出，赵母便与其一同上佛寺求子，恰好在半路捡到了沈婴宁。

　　出生不久的婴儿被置于篮子之中，身上还带着血迹，不住啼哭。

　　她的身侧除了一块镌刻着“皎”字的玉佩，便再也没有旁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。

　　赵母二人都不识得东西的出处，却也知晓价值不菲，来历不同寻常。

　　她们上山原本是为了求子，却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孩童，见其生的可爱，又十分有缘，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，将其收养为赵家女，便用玉佩上的字取了名字，唤做沈婴宁，对其疼爱有加。

　　只可惜沈婴宁不足一岁之时，赵母儿媳便因病去世，之后过了半年赵丁便又娶了续弦。

　　那续弦刘氏性子泼辣，作风亦不大正，赵母早些年便知晓其偷偷同自家儿子勾搭上，一直未曾松口同意其入府，奈何那半年刘氏伏低做小，却是生生骗过了赵母，最终应下了亲事。

　　入门后刘氏便露出了原本的作态，不知如何说动了赵丁，二人竟是联手将赵母关了起来。

　　赵母知晓赵丁是个白眼狼，亦深知刘氏这人贪心不足蛇吞象，一旦教他们瞧见了这块玉佩，只怕便会立刻抢占过去，或是自己佩戴，或是卖个好价钱，绝不会为沈婴宁着想的。

　　赵母不禁叹了口气，郑重的同沈婴宁吩咐：“沈婴宁，这个东西一定要好生藏好，莫要叫人骗了去。”

　　她心中明白，这块玉佩证明了沈婴宁的来历大有来头，亦是沈婴宁认祖归宗的唯一证明。

　　如今她已经年迈，日后总有护不住沈婴宁的时候，到那时候唯有这块玉佩能够保住沈婴宁。

　　******刘氏跟赵丁起床的时候，沈婴宁已经就着水桶内剩下的水乖乖洗好了脸。

　　赵素素跑来后院瞧见沈婴宁坐在阶梯下晒太阳，便站在门口朝着身后大声囔囔：“阿娘！阿娘！你快来啊——沈婴宁她个懒丫头一大早在这里偷懒呢，你快来瞧瞧呀——”

　　她的声音又细又长，将沈婴宁吓了一大跳，连忙站起来跑到了赵素素的面前。

　　赵素素是刘氏带过来的孩子，刘氏总共带了三个孩子过来，两个姐姐跟一个哥哥，她们都跟刘氏一样，生的尖酸刻薄，也跟刘氏一样，既不喜欢沈婴宁，也不喜欢沈婴宁的奶奶。

　　沈婴宁小心翼翼的解释：“姐姐，沈婴宁没——”

　　她还没有说完，赵素素便惊叫了一声，一把将她推倒，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，气势汹汹吼她：“谁让你站的离我这样近？！我这可是今日刚刚做好的衣衫，若是被你弄脏了怎么办！”

　　赵素素生的圆头圆脑，又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衫，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一般。

　　跟穿着灰扑扑的，像是个小乞丐一样瘦弱的沈婴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　　“还有，谁许你喊我姐姐了！”赵素素皱着眉头瞪她，大声囔囔，“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！”

　　刘氏很快便被赵素素的声音吸引了过来，骂骂咧咧的：“尽是些好吃懒做的软骨头！我养了你那么几年，如今你却是半点活儿都不干，还当自己是府中的小姐不成？！”

　　绕过长廊，刘氏出现在门口，见沈婴宁摔在地上，脸色便瞬间变得难看起来。

　　她左右看了一眼，伸手从那一旁便拽过一截枯枝，气势汹汹的朝着沈婴宁打了过去。

　　“你这个臭丫头！衣服便是不要你洗，竟是让你这般白白糟蹋，我日日忙上忙下的，你却是半点都不让我省心，跟你那个早死的娘一样，你跟那个老骨头都要气死我不成？！我非要教训你一顿！”

第二章 嬷嬷

　　早在刘氏拽起枯枝时，沈婴宁就飞快解释道：“不是皎——”

　　那截枯枝在下一秒便落在了她的身上，疼的沈婴宁眼泪都出来了。

　　她一边抽泣一边解释：“沈婴宁知道错了，沈婴宁不是故意的——啊！”

　　粗糙的树枝打在了沈婴宁的手背上，瞬间便成了红红的一条印子。

　　沈婴宁知晓顶嘴跟辩解只能换来刘氏的毒打，便默不作声的掉着眼泪，双手抱着头往地上一滚，一声不吭的任由鞭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，却是咬着自己的唇角，一个字也不敢出。

　　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，一声呵斥响了起来：“一大早的便是半点清闲不得？！”

　　沈婴宁双眸含泪的抬起头望向来人，眼底带着几分期盼。

　　赵丁却看也不看沈婴宁：“那嬷嬷都到了，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，叫人家好生难等！”

　　闻言，刘氏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，急声道：“人竟然这样早就到了？”

　　赵丁蹙了蹙眉头，看了一眼沈婴宁，呵斥道：“收起你的眼泪！”

　　“今日家中来了客人，若是让人瞧见你哭哭啼啼的模样像是什么样子！简直丢我的脸！”

　　沈婴宁望着呵斥自己的赵丁，只觉得今日的期盼又被赵丁全部打破，不由得失落的低下了头。

　　赵丁压根没有将沈婴宁放在心上，旋即便移开了视线：“素素，你姐姐呢？”

　　赵素素不开心的撅着嘴巴：“姐姐在梳洗呢，可我的衣裳都让她给弄脏了，她竟然这样欺负我。”

　　刘氏听见赵素素这般说，立刻便走了过来去看女儿的衣裳，她倒也并未仔细看是否有脏污，只是柔声哄着自己的女儿：“好好好，那不是做了好几件衣裳嘛，你去换一件更漂亮的就是了。”

　　“我不要旁人洗衣服，”赵素素抗议道，“既然是她弄脏了我的衣裳，那就要她洗！”

　　“好好好，那就让她给你洗，快去换衣裳，可莫要教嬷嬷等你。”

　　刘氏慈爱的摸了摸赵素素的脑袋，转头看向沈婴宁时便一脸凶恶：“听见了没？今日你弄脏了素素的衣裳，你便在这院子里头给素素将衣裳洗干净，莫要乱走，否则我打断你的腿！”

　　刘氏说要罚沈婴宁洗衣裳，那就要沈婴宁自己将衣裳洗干净，但到底念着沈婴宁是个幼童，反倒是将赵母放了出来打水，同沈婴宁一道洗衣裳，只是仍旧不许她们二人出这院子。

　　冬日的井水冰冷刺骨，沈婴宁的手浸在水中，冻得通红，脸上尚且挂着未干的泪珠。

　　抽抽搭搭的小姑娘揉着自己红通通的眼眶，又往冷冰冰的手上呵了口气。

　　“奶奶，您坐着，沈婴宁、沈婴宁自己来。”

　　赵母看着沈婴宁的麻布衣裳上，因为那枯枝抽落而遗留下诸多长短不一的划痕，冷风便从那破口处灌了进去，冻得小姑娘一边发抖一边还要假装不冷：“皎、沈婴宁没事，沈婴宁不怕的。”

　　年迈的老人忍不住红了眼眶，低声喃喃：“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……”

　　门口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　　院门被人粗暴的推开，刘氏一眼就瞧见了院中的祖孙二人，登时怒了起来：“叫你们洗个衣服都这般慢吞吞的，那么一点小事你们都做不好，真不知晓养你们有什么用，莫不是要气死我！”

　　沈婴宁缩了缩肩膀，也不顾冰冷的水，连忙将手泡进了水中：“沈婴宁没有偷懒，您不要生——”

　　刘氏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过来，将手中的衣裳丢给了沈婴宁，一巴掌便拍在了沈婴宁的后背上，凶巴巴道：“谁要听你说这些废话，你快去将这衣裳给我换上！”

　　那衣裳落在了沈婴宁的怀中，沈婴宁一头雾水的抬起了头。

　　她认得这衣服是给家中的下人穿的，唯有家中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让人穿上。

　　但是沈婴宁从来没有份，因为在刘氏等人的眼中，沈婴宁是不配出现在前厅的。

　　“耳朵聋了是不是？！叫你换衣服你乖乖就是了，难不成还要我打你一顿？”刘氏不耐烦的瞪了一眼沈婴宁，“一会儿出去之后你便站着，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，没有吩咐你就闭嘴站着。”

　　刘氏带着沈婴宁入了前厅，一把将她推了出去，瞪了她：“去站着，不许乱动！”

　　说罢，门口便走进来两个穿着精致，面色严肃的嬷嬷。

　　见到来人，厅上的赵素素跟赵嫣嫣便站了起来，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行了行礼，语气是沈婴宁从未听过的温柔：“素素（嫣嫣）